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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二章 你在哪裏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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念奴望天嘟嘴想了想,方嘀咕著緩緩說道:“那念奴就不理娘親……”

鳳棲梧聽言,沮喪著苦笑,終究是她下的手,自己都不肯原諒自己,怎能祈望念奴原諒呢?她可真傻,不管是不是她,連朔已經隕滅了啊,如今說這些原諒不原諒的話又有什麽意義?

“娘親,不要不開心嘛!都是念奴胡說,念奴不會不理娘親!”念奴見鳳棲梧還是一臉惆悵,捧著她的臉親了親,不知是安慰,還是因年齡小不懂得死亡,只見念奴嘀咕:“就算阿爹死啦,也能再活的呀!”

念奴見鳳棲梧不大相信她所說的話,解釋道:“以前娘親為了念奴喪命,念奴想起來的時候,很傷心很傷心。但無痕叔叔說,可以幫念奴讓娘親入輪回,所以,就算死了也能重生。”

鳳棲梧當然知曉念奴話語之中的娘親是誰,她的親生娘親珠漓。珠漓是凡人,當年遭受天劫已經魂飛魄散,怎能再入輪回?想必無痕見念奴記憶解封之後,哭鬧不止,方才借此哄她的吧?

念奴年紀小,容易信以為真。她如今說連朔也能重生,鳳棲梧斷然是不肯信的。連朔是神,當時睟天族君沒有在場,沒有神靈轉世之術,根本不會像母神這般轉入輪回在世為人。

鳳棲梧暫時不想在念奴面前拆穿無痕的謊言,她現在還未成年,心神不定,若是貿然告訴她真相,估摸著會留下什麽心理惡疾。

如今連朔隕滅,她自然不會獨活,只是現在尋死,真真是對不起小丫頭拼了命要為她討公道的這份心思;況且,若是現在忙著死翹翹,估計陌易穹也會受到連累。念奴好不容易認他這個阿爹,自己突然暴斃身亡,看念奴那個架勢,這父女今後的日子卻因她無故自盡留下陰影,自己死後雖不為孤魂也不是野鬼,怕也會因此怨念從魂飛魄散聚出一個完整的來。

可見,想死也是一門學問。必須從長計議!

鳳棲梧一聲長長長長的喟嘆,只能等成天神族將面子功夫做全,而陌易穹也能在念奴面前討個好,她方才能夠安然死去。

生時羈絆多,死後牽掛無!

回去成天,鳳棲梧被“囚禁”在連朔往時居住的和朔殿中。這其實是她自己要求的,有些眾神雖有異議,但辯不過人家陌易穹。

陌易穹乃文采第一神,他本就長得文質彬彬,且一把扇子搖啊搖能煽動多少姑娘心,主要是文采了得,算是神族難得一朵文藝奇葩。既是文采了得,必定喜歡出口成章。

成天幾個激進神君,因著鳳棲梧跟著從了清山回來,不是五花八綁而是好吃好喝得伺候著,心中難免不服。按照常理,陌易穹公子哥的樣貌之下必定深藏著一顆欠壓榨的心。但常理乃是評斷常人的,陌易穹好歹也要配得上這奇葩之稱號,至此,那些個激進神君無一不被他暈乎乎的一套理論給砸了回來。

由此可見,最厲害的不是利刃而是軟刀子。

這不,鳳棲梧在和朔殿中來去自如,況且身後還時刻跟著八位美貌仙婢。那可是族妃應有的待遇!她雖是先君連朔欽點的族妃,但畢竟也是嫌疑犯,再怎麽著,也不能這麽寬厚相待吧?

即便八卦漫天飛,陌易穹總會以謙和的態度加上出口成章的架勢,將各類議論給退回去。

他能不多上點心嘛?身邊總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盯著……

罷了罷了,攤上這麽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兒。

和朔殿依舊如常,保持著連朔住著的樣子。自連朔隕滅之後,宛姬命仙婢們按時打掃,好似這位君主未曾離開。

鳳棲梧暗讚仙婢們想得周到,硯臺裏的墨似乎從未幹涸。桌面整潔幹凈,往日閱過的古籍也整齊堆砌在案桌左邊,不見一絲紊亂。

正中攤開的宣紙之上,有連朔隨意謄抄的凡世詩句,“我心真與君相似,只待雲梢拂碧空。”她雖不大懂凡世這些文縐縐的東西,但依然能品味出這詩句間隱隱透出的一股桀驁。字上墨跡已幹,一筆一劃皆是一絲不茍。初初看時,筆畫間灑脫自信,細看之下,男神落筆必定是從容不迫。

鳳棲梧知曉連朔在諸神看來一貫都是嚴苛漠然,且自這字跡當中也能體會。想起往日情形,他待自己的態度與其餘神君迥然不同,雖喜歡戲謔調笑於她,但卻感覺十分真實。她明白,他甚為厭惡這番惺惺作態,卻在這看似平靜安穩卻暗潮洶湧的九重天上不得不故作威嚴。

九重天上,沒幾個是真面目示人的。

慶幸的是,他面對她的時候,從未想過要武裝自己。慶幸的是,他們相遇。

和朔殿後,繞過回廊,便是夕罌水榭。往事一幕幕,鳳棲梧淺笑之餘,卻有些難過。替自己難過,也替那位未曾謀面的花神夕罌難過。

如今,這夕罌水榭,又獨獨留下一尊身影,卻不再是連朔,而是她鳳棲梧。夕罌魂靈在此處,不知她可曾知曉,往時與她傾訴心事的男神,已然魂歸離恨?

而在這裏,他曾經對自己說:“你哭吧,真的沒人會聽見。”

那時候,她三魂七魄尚有間隙,七情尚且不穩,因此難得會有什麽深刻的情緒,縱然誤將對馭之曦的情意視作所謂的愛意情思,也不過偶爾傷春悲秋,何曾會哭?當時唯一深刻的記憶是母神父神拋她而去,卻始終被她埋藏心底,在眾神面前掩飾慣了的她,如何會在連朔面前隨意哭訴?

他是控心神。知萬物所想,鎮萬物靈思。

如今想來,他那般問她,是因為他知曉自己內心苦楚。他知她不會哭,看似狠心以控心神的姿態控制了她的淚腺,然而她知道,他是不忍心,不忍心她這般委曲著將所有心事掩埋。

然而現在,任自己哭鬧的懷抱,也早已失去。

她如今在同樣的地方,同樣的姿態,坐在幾案旁,將對方斟酒,好似他從未離去。淺酌一杯,她喃喃著說,“連朔,你在哪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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